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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精神療養院工作最怕甚麼呢

怕病人突然抓狂   把你打到鼻青臉腫嗎

這...其實也還好耶

嚴重抓狂的病人   自會有男性工作人員 架去保護室  冷靜一下

保護室 整個房間 從上到下  從左到右   牆上都是用一大塊 一大塊的綠色海綿墊所鋪製   病人要怎麼撞牆    怎麼捶牆壁     通通都不會受傷

 

那...還怕甚麼呢

醫院方面  很怕精神患者偷溜出去 

精神異常的病患    四處趴趴走    找不到回家的路就算了

最怕跑出去的患者 有攻擊傾向 跑去傷人或  自身發生意外

這樣的責任  醫院可擔負不起

所以精神療養院的門禁森嚴是一定的

 

離奇的是

要出療養院大門 有重重關卡  有好幾道鐵門   在這樣謹慎的防範中

在其他醫院 居然還真的發生過病患逃跑出去的事件

首先我要說  精神病患並不是呆子   他們有的只是情緒控制的問題

有時狂暴  有時平靜   不太穩定  但是智商方面 有些不受影響

所以他們很聰明

曾經有一個病患   想盡辦法要逃出去   他籌畫良久    思考非常縝密

最後如願跑出去

所有的醫護人員都嚇傻   想不透  門禁如此之森嚴  幾乎滴水不漏的狀況下

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

到最後   還是精神病患被找到   送回醫院後  真相才大白

這個病患 超級天才  他每天觀察門口的動態

百密總有一疏   終於     讓他找到了可趁之機

他發現   每天一到用餐時刻   醫院的廚房工作人員  就會推著一台超級大的不銹鋼手推車  把餐點送進來

餐車約有半人高   長度有一公尺多  還蠻大的

逃跑那天  他眼看餐車快離開了  趕緊偷偷蹲在餐車側邊

門房從旁邊看  根本看不出餐車旁邊躲了一個人

他非常小心   蹲著  縮著身體      腳步緊緊跟著餐車  就這樣亦步亦趨地混出了大門 逃跑出去

這段成功脫逃記   聽得大家嘖嘖稱奇    已經成為傳說  

 

除了病患逃跑 讓醫護人員神經緊繃之外

精神科醫護人員  最大的擔憂與噩夢  就是病患自殺了

嚴重憂鬱症的患者   尋死的決心  是常人所無法想像的

儘管所有可能會傷害人的用具  我們都很小心  一律收的好好的

剪刀   指甲刀    美工刀   小刀......全部都管制

看著病患剪完指甲   當場就收回   絕對不讓病人有機會自殘

但是  對於極力想死的重鬱患者來說   根本不用刀子  甚麼辦法都可以死的

聽前輩說  其他醫院  早期有患者  打破燈具  用玻璃自殘尋死

還有病患   晚上偷偷用床單綁在床尾   蹲在床尾  上吊身亡

床尾非常低矮   她蹲著都可以上吊成功

另一個病患更厲害   僅僅用一個塑膠袋套著頭部  就悶死自己

這些自殺方式  都很不可思議

一般人  感覺快窒息  都會受不了   蹲著也會想趕緊站起來

快沒氣了  好難受 也會不自主揭掉頭上的塑膠袋

不過  對死意甚堅的患者而言  他們都有異於常人的痛苦忍受力

2009   06月吧  我看到報紙上 有一個男性自殺前   先去廚房   把生殖器放在鉆板上   然後活生生的把自己的寶貝砍下  然後才自殺

   這一定是精神有異常   才有如此恐怖的忍痛力!

所以 只要是有自殺傾向的患者住院  醫護人員  都會特別注意密切觀察防範

他們是恐怖份子當中最恐怖的   不知何時  又會出什麼意外?

 

聊完醫護人員的最怕   最後我要說一個非常特殊的案例

一般說來   護生實習精神科只有一個月   而精神科治療又非常漫長

照道理講  我們是沒機會看到一個病患 從發病到痊癒的過程

很幸運的是  我們那一批卻遇到了

實習沒幾天   就送來一個約莫30歲  剛剛急性發作的女病患  秀兒

秀兒  長相非常秀氣   旁分的中長髮   嬌小的身材  身高約150幾公分  體型瘦瘦的

住院的第一天  她不斷抓狂吼叫   看起來嬌弱的她  發起狂來   力氣卻大的驚人

幾個人都抓不住她

那一週   負責照顧她的同學小郁  每天實習壓力都好大

我總是記得    小郁每天一進病房  遠遠就聽見  她的患者又在抓狂大叫了

每個靠近她的人  都被她又踢又打  

 小郁聽到喊聲  就急急往病房衝    趕緊去幫忙

那一個禮拜  小郁的眉頭   越皺越緊   每天都對著我們嘆氣

病患不受控制   整天抓狂   小郁說   每天都是她的個案被關進保護室

可不可以換個人啊    她快累死了

小郁嘴裡是這樣跟我們吐苦水  但是面對工作時  她可是勇往直前  比正式護士還猛呢

前幾年   我還在電視上看到闊別近20年的小郁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對醫護工作   熱血沸騰

竟然一個人 離開繁華的台北都會   遠赴醫療資源缺乏   偏遠的東部  貢獻己力

當我看到電視上   為了東部醫療  大聲疾呼   鼓勵捐輸的小郁時   我好敬佩她ㄛ   經過這麼多年  小郁還是那個傻傻不斷付出 不求回報的小郁    她一點都沒變耶!!

(聊個題外話   當年SARS猖獗時  葉金川率領一批  不畏生死  自願進入和平醫院換班的醫護人員時   我在電視上赫然見到自己認識的人    我當場也是感動到不行   我挺著快要臨盆的肚子   刁蠻公主就快出生了   我幫不上忙  心裡很愧疚   也很佩服她們  我們這一屆   好像奇女子很多哩  )

 

 

回到秀兒

秀兒的病歷上寫著  初次發病   之前都沒有病史  精神上也都正常

到底是為了甚麼?   受到甚麼樣的刺激?  好端端   她怎會變成這樣?

深入了解以後   病因果然離奇

現在每天張牙舞爪   張口就要罵人 咬人  不斷咆嘯   

   揮手就要打人   抬腳就是要踹人 踢人的秀兒

原本竟然是一個非常安靜  沉默寡言的文靜女生

  由於個性太壓抑   非常害羞又內向   所以都已經快30歲了  還不曾交過男朋友

 除了爸爸   幾乎不太敢跟家人以外的異性交談

後來公司來了一位男性新同事   辦公桌正好與秀兒相對

秀兒每天面對他  羞到幾乎都不敢抬眼看他

總是低著頭 默默作事   連正眼都不敢瞧他一眼   就更不要說 跟新同事攀談了

但是  不知不覺   秀兒竟然愛上人家了

這下該怎麼辦 ?   好想作他女朋友喔    可是說不出口耶

好想跟他約一次會也好    可是女生這樣主動邀約   實在太丟臉了

怎麼辦?   怎麼辦?    秀兒每天 每天都在壓抑自己的感情

總想著有一天    一定要找機會表達

但是幾個月 過去了   秀兒始終踏不出第一步 

  再這樣下去    眼看心儀的男生  都快被其他女生給搶走了

秀兒越想越急  越惱

最後  秀兒想說  既然當著面  她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那 ..就打電話吧

好不容易  拿到那男生的電話   秀兒每次走到電話機旁   一拿起話筒  就覺得有千斤重   幾次拿起又放下

有時只有撥幾個號碼    就自己嚇自己   認為一定會被對方拒絕而沒勇氣繼續撥下去  

古早的電話機  是轉盤式的   秀兒說  每次撥號   用手指頭繞一圈轉盤  聽著轉盤發出的聲音   就已經緊張得心臟都快停止

 因此拿到電話號碼好久 好久  秀兒始終沒撥號成功過

有一天晚上 8點多

秀兒又徘迴在電話機前面   心想這一次   無論如何要撥成功一次

就賭這一把了

不管事先  秀兒深呼吸準備了多少次   真的撥號時   秀兒還是緊張得直發抖

因為這一次一定要成功  至少要跟對方說到話

撥電話時 手指頭不聽使喚的顫抖著

   最後   電話終於撥通了

響了幾聲    每一聲都是煎熬   秀兒說  當時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   噗通  ...彷彿下一秒  心就會整個跳出來

好不容易  電話終於被接起來

傳來遙遠又熟悉的一聲    喂~~

然後  "蹦"~  一聲巨響

秀兒的回憶到此 嘎然而止   接下來  她甚麼都不知道了

 

家人接手   繼續說

那個晚上  秀兒很焦躁的在客廳走來走去

然後就去打了一通電話   沒多久     傳來  "蹦 "  的一聲巨響(人摔地的聲音)

 就看到秀兒整個人倒下去   不省人事

等她清醒後  就變了一個人

整天狂暴呼喊  狂叫   又踢又打    家人實在沒辦法   只好送來醫院

 

天啊   我第一次知道  肖ㄤ 真的會起肖    這種發病原因   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只聽到一聲喂  就緊張到昏倒   刺激太劇烈   連精神都異常

自從家人慢慢明白 秀兒發病的原因之後

就非常著急要找到這位秀兒愛慕的男生

因為秀兒平常是那麼正常  只因為一個男生就發瘋

家人實在無法接受   也很心疼  希望秀兒能快點好起來

病急亂投醫  家屬慌到六神無主   竟然死馬當活馬醫

家屬認為  解鈴還須繫鈴人    秀兒爸媽每天積極去造訪這個男生 

哀求  懇求  這位男生  無論如何  拜託去看一下秀兒

這個男生 起初不肯   因為想到發狂的精神病患   他就腿軟

而且他就是那位跟我說   他還沒進來療養院之前  在想像中 都還以為精神科病房跟電影演的一樣   每個病房都用鐵柵欄圍著   關著的患者   都用雙手緊抓著鐵欄杆  大喊    放我出去  我沒病  放我出去.................

好不容易  家屬求來這位男生到醫院探病

大家要不要猜猜看  秀兒的反應是如何呢

叫人驚訝的是

超級閉屬的內向乖乖女   在精神崩潰後  首次見到心儀的男生

竟然是一把撲過去   把這個男生抱個滿懷

搖身一變  秀兒變成一位花癡豪放女了

把以前所壓抑的感情  一次全部釋放

緊緊熊抱這個男生不放    害這個男生嚇到不知所措    卻也不敢推開她

之後   這個善良的男生拗不過秀兒父母的苦苦哀求  又來看秀兒好幾趟

每次他一來   本來還在狂暴中的秀兒   就突然安靜下來

趕緊跟這個男生 十指緊扣   坐在床緣  依偎著對方肩膀  一臉笑意 好不幸福

這個男生  根本不知道要跟秀兒聊甚麼

就呆呆的讓秀兒挽著   並肩坐著   讓秀兒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這一坐  就坐了好久    我們都覺得這男生還真有耐心

隨著探病次數增加   秀兒的情緒得到安撫  也越來越穩定

醫護人員的努力也功不可沒   服藥治療+悉心照顧之下

秀兒說話越來越有條理   頭腦也越來越清晰

 

月底我們實習要結束時

秀兒幾乎已經回復正常了   她跟我們聊了好多 好多  她之前的事情

她慢慢都想起來了

一想到  過去幾周 她粗暴的舉止  她就羞慚的低下頭  一直跟我們道歉

那個害羞的小女人又回來了

   在我們結束精神科實習   離開療養院的前幾天  秀兒先一步康復出院了

我還記得 她揮手跟我們道別時  臉上既燦爛又害羞的笑容

不知道 秀兒最後情歸何處   我在此默默祝福她  永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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